我国现实主义长篇力作形成阵势
丁丑年岁末,有两个长篇小说座谈会先后在北京召开,引起了文坛和知识界的瞩目:一是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小说连续广播”节目举办的《抉择》(张平著)听众座谈会,二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等4家单位召开的《北方城郭》(柳建伟著)研讨会。 两部长篇都是有关反腐倡廉的现实主义题材,且都具有一定深度和力度,以较高的艺术水平,表达了人民群众的心声和时代精神。《抉择》去年8月出版后,短短4个月里已经印刷了4次;小说未播完,就已收到听众来信逾600件,对作家、作品、演播者张家声以及电台均给予了高度评价。《北方城郭》出版短短几个月,也已经得到评论界和新闻界的关注,并获好评。 为什么会是这样?除了小说本身写得扎实和社会需要等方面的原因外,还有文学思潮健康发展的因素。 我国当代文学在经历了10余年对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失度模仿和借鉴后,从1996年起,开始重新回归现实主义,创作出了《大厂》、《车间》、《年前年后》等一大批中短篇现实题材作品,这些作品“面对正在运行的现实生活,尖锐而真实地揭示了以经济问题为核心的社会矛盾,注重当下的生存景况和摆脱困境的奋斗,提出了某些令人警策的社会问题”(雷达语),不仅弥补了文学总格局的某种缺憾,满足了读者的某种热切的期待,也使文学界表现出螺旋上升层面的对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重新认同,这股思潮被著名评论家雷达及时地概括为“现实主义冲击波”。这个“冲击”所波及的影响巨大,不仅吸引了读者的目光,也对作家们的创作产生了大的影响,特别是对长篇小说而言。此前的一大段时间里,我国的长篇小说创作长期徘徊在历史题材、战争题材等领域,有意回避现实,据说是因为“现实题材不好写”,“容易出问题”等等。“现实主义冲击波”砥砺长篇作者们勇于面对大量新鲜的矛盾,对生活进行崭新的思考;又欣逢江泽民总书记抓“三大件”的指示传达下来以后,文坛各级领导为作家们创造了优越的写作条件,遂使不少人鼓起勇气,开始进军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 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写作,这批长篇已陆续出版,且形成了喜人的阵势。各个出版社都有比较硬的“拳头作品”,受到关注和好评,除本文开头列举的两部之外,还有《人间正道》(人民文学出版社,周梅森著)、《缱绻与绝决》(人民文学出版社,赵德发著)、《我是太阳》(人民文学出版社,邓一光著)、《窑地》(作家出版社,张涛著)、《呼吸明天》(中国青年出版社,曾哲著)、《红处方》(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毕淑敏著)等等。一批出版社和有关单位着意组织的现实题材的长篇丛书,也已陆续出版,获得好评的有总政文化部推出的“军旅长篇小说新作丛书”,部队知名作家王中才、庞天舒、简嘉、大鹰、黄国荣、刘增新、阎欣宁等,都有描写当下社会生活的新作参与其中。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组织的“新支点丛书”一套5本,作者由关仁山、谈歌、刘醒龙等实力派作家组成,作品都是1997年新创作的,也已经于春节前出版。

彰显军旅小说新气象
21世纪之初,军旅长篇小说的全面繁荣,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众多地方作家投入军旅题材创作,也使得军旅长篇小说呈现出个性化的叙事向度和多样化的美学风格。进入新时代,伴随着文学生态、创作主体、接受评价、审美经验的全方位嬗变,军旅小说的叙事话语亟待更新。
在这种背景下,傅逸尘策划主编了“新高地军旅文学丛书”(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试图探寻宏大历史背景下的“个人化”叙事,强调叙事中的“个人化”想象,以期拓展和丰富军旅文学的表现空间、叙事向度、话语方式以及美学风格。这种“个人化”想象,不同于20世纪90年代的“私人化”叙事,凸显的是以往英雄与传奇话语的背面,即强调以作家的想象力重新整合战争历史资源,更多地还原和展现“历史化”大叙事背景下个体生命的存在与命运,彰显出军旅小说的新气象。丛书第一辑的4部长篇小说(张庆国的《老鹰之歌》、何鸿的《大西迁》、傅汝新的《一塘莲》、窦椋的《全面击溃》)2021年9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早在2006年,花城出版社就曾推出过“木棉红”长篇小说丛书,囊括了原广州军区12位专业作家的12部军旅长篇小说,在军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如今,在强军兴军的进程中,军旅文学正在变换自身发展的路径,期待着换羽重生,重整旗鼓。在这样的情势和背景下,花城出版社又一次站了出来,以一种新时代的使命感和敏感性,推出了“新高地军旅文学丛书”,试图掀起和引领新时代军旅文学的又一波潮动。“新高地”这个丛书名,寄寓了编者和作者对新观念、新方法的认同与自觉,希冀着新时代军旅文学能呈现新的文学风景,攀上新的文学高度。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已经习惯了宏观的战争历史叙事。那种史诗性的宏阔辽远令人着迷,从那种完整的线性历史和时间框架中更是可以得出一种清晰明确的价值判断,可以轻易地厘清庸常凡俗与伟岸壮丽的界限,从而得到对英雄精神的尊崇。
以往,那些渺小的个人经验、微不足道的个人记忆,只有被贴上巨大的历史标签或成为特殊的新闻事件之后,才能被关注而获得意义。事实上,战争历史不仅是一条汪洋大河,更是一个复杂的水系、一个辽阔的流域。我们往往只是注意到河流的最终走向,却对那些或汇入或溢出主河道的细小支流视而不见,这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军旅小说的叙事宽度与深度。
“1939年,中国的身体呼吸困难,手脚被砍,脖子被掐紧,只能依靠云南滇缅公路这根神经……”《老鹰之歌》中的主人公小林,正是这根神经上的末梢。他乘坐邮轮,辗转昆明,入队培训,成为一名运送抗战物资的司机,一趟1200公里,运回枪炮和汽油。敌机、暴雨、山洪、炸弹随时索要性命,小林拼尽全力躲开种种危险。战争年代,生离死别,绽放枯萎,不过瞬息。在张庆国的《老鹰之歌》中,那些参与并见证战争进程的小人物,在历史的缝隙中左支右绌,拼尽全力、默默承受、遍体鳞伤。作家以陈小姐、胡笛、豪斯、小林之间四分五裂的情感故事做底,绘制出个体生命与民族历史相互交融的命运画卷。《老鹰之歌》具有鲜明的创伤叙事特质,而小林的创伤症候与之呼应。在场与回忆、缺席与重逢、坚守与背叛不断地上演,他们饱饮创伤,看淡生死。穿插闪回的叙事结构,是作者在文体上的积极探索与尝试。小林展现了个体复杂、隐秘的情感,拓宽了抗战历史的叙事空间。老鹰的存在意味着追寻过去,打捞碎片,并以辩证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审视战争的苦难。
傅汝新的《一塘莲》以解放战争为背景,讲述了辽南镇海寺的日常生活和卢氏三姐妹的命运沉浮:既有对战争进程及“准前线”的正面书写,也有对战场“后方”、同“生产”和“生活”相关联场景的交叉叙述,还有对日常经验与情感纠葛的生动刻画。
“卢芳前思后想,认为这就是命,因为三妹要不去参军就不会被土匪劫持,不被土匪劫持父亲就不会答应方七爷的婚事。”《一塘莲》以小贩卢四的三个女儿为故事主线,讲述了卢芳、卢秋、卢云坎坷波折的命运。小说对于解放战争中的辽南战场做了精彩的描绘,对三姐妹的心理与情感变化的书写,既贴近人物又富有诗意。小说开端把卢家庭院作为一个小小圆心,三姐妹是圆心上三条射线,穿过家庭、战场、婚姻、生死、爱情,最终回到了自己,成为一段富有超越意义的线段。小说通过对复杂人性的深刻挖掘与对地方生活质地的细腻表呈显露出诗性的审美风格。作为一部正面书写革命战争以及其后社会改造的小说,《一塘莲》对作为改造对象的传统社会进行了精准剖析和深度描摹。小说采用了卢氏三姐妹的视角,以沉浸式的叙事带领读者体验20世纪后半叶中国社会激荡诡谲的历史进程。在作者看来,革命历史题材也好,战争叙事也罢,作为一种高度历史化的概念,其内涵仍有进一步挖掘的可能。
何鸿的《大西迁》以较强的纪实性视角,展现了混沌历史的另一重面相。经过作者从案头到田野的细腻爬梳,历史真实与生活细节得以浮出水面。上海炼钢厂的铁血西迁之路,被主人公张辅枢一家人欣喜重逢的凄婉故事映衬得荡气回肠。小说在困境与诗意之间真切地展现了个体生命的精神困境和命运遭际,凸显了悲剧意识与英雄内核。
窦椋的《全面击溃》沉入军旅现实生活的深度经验与内在肌理,打破过往英雄成长的叙事套路,在对个体军人形象的细腻刻画与镜像书写中,折射出新型高素质军人的内在品质与时代新质。真实可信的生活细节与叙事逻辑得益于作家扎实的基层部队服役经历。小说语言风趣幽默,但并非只停留在搞笑、刺激的层面,还把笔端深入到军人婚恋、军属社会荣誉感等问题,是一部贴近当下现实生活且可读性很高的军旅小说。
从“新高地军旅文学丛书”第一辑的4部小说中,可以看出英雄叙事的观念正在发生嬗变,军旅小说展现出了新的风格与气象。作品对于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坚韧表达得更为准确、深刻。这些真实绽放的生命,在时代的长河里翻涌沉浮,最终或将隐匿无形。但是他们真真切切地存在过,热烈地爱过,不同寻常地生活过,为了心中的情感、价值、信仰奋斗过、搏杀过,他们的生命值得尊重和发现,他们的记忆碎片需要被重新打捞并缝合。诚如丛书主编傅逸尘在总序中所说:“这种打捞与缝合对于当下作家而言,是极难的。难的是创作主体要对散落的历史碎片进行充分发掘、有效提炼与整体概括;难的是让不同阶层中的人物在战争的极端情境和冲突中经受肉体、生活方式、价值判断、思想精神的互见与试炼;难的是创作主体基于现代性的写作伦理传递出对历史更加全面的理解、更为深切的体认,进而表呈出新的文学趣向和气质;难的是在虚构叙事与历史真实的关联中,建构具有存在感和思辨性的文学经验,最终以文学的智识超越历史的局限。”
英雄是一个共同体精神信仰的化身,讲述或聆听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是对一个共同体的历史、现在、未来进行自觉判断和响亮召唤的仪式化过程。新时代军旅文学肩负着重任,应在建构信仰共同体的过程中彰显独有的魅力和丰饶的意义。
《东风吹来》塑造新时代军人形象,作者周宏宝把无数战友的青春浓缩其中
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主办的青年作家周宝宏的长篇小说《东风吹来》出版座谈会日前在京举办。这部作品入选全军重点扶持作品、北京宣传文化引导基金项目,是中国北京出版创意产业园区精品文学创作出版平台暨“文学创业板计划”首批成果之一。
原中国军事文化研究会会长程宝山表示,《东风吹来》着重描述了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年轻一代官兵的从军生活。他们作为中国导弹部队的新鲜血液、新一代的火箭军人,与他们前辈的“东风”情怀是血脉相连、薪火相传的。
茅盾文学奖得主周大新认为,《东风吹来》一书全景铺开军旅生活群像,下笔细腻、娓娓道来,塑造了生动、立体的人物形象。另外,作家在叙事方式上也有不少亮点,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转化的时候十分干脆,且没有规避现实生活中的一些矛盾,彰显了作家创作的勇气与担当。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徐剑谈到,在某种意义上,《东风吹来》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在小说主人公李寒雨身上有很多作家生活中的言行。这部小说创作有两个文学的原乡,一个是宽城,这是作者从小长大的地方,另一个是军旅生活的他乡,也是他的文学原乡。
原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副主任廖建斌指出,《东风吹来》塑造了以李寒雨为代表的新时代军人形象,丰富了军旅文学画廊的经典人物。这部小说节奏明快、主题向上,是一部青春励志的军旅题材小说,也是一部浪漫而温情的青春之歌。
河北文学院副书记卫玮指出,河北有悠久的红色文化传统,从李大钊“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国家”的豪迈誓言,到狼牙山五壮士纵身一跃的壮烈决绝,河北当代文学史上涌现了一批成为“红色经典”的长篇小说,留下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英雄人物形象。周宝宏汲取着河北这些红色经典的营养,他笔下的人物有坚实的生活、思想土壤。
“这本书的血和肉来自家乡,其骨和魂来自部队。”周宝宏分享了创作感悟,从华北最大水库潘家口水库,到燕山主峰都山,家乡给了他观察世界的瞳孔和素材。作为他的第二故乡,部队锻造了他书写世界的脊梁。“《东风吹来》里有无数个战友的青春。”周宝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