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写小说就是写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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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今年是汪曾祺诞辰100周年。而今年5月18日,江苏高邮汪曾祺纪念馆正式开馆,从此文艺青年又多了一个打卡圣地。
汪曾祺毕业于西南联大,这是大家都晓得的。他在昆明先后待了七年,五年读书,两年教书。除家乡高邮和北京外,这是他一生待的最长的地方。他曾写过一篇散文《七载云烟》,详细叙述当年在昆明的情况。这七年,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七年,又年轻,又无牵挂。除了读书,就是游荡。在昆明,他还至少恋爱了两次,有一次因为失恋,睡在床上不吃不喝两天。当然,也有过一个时期,贫困潦倒,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但精神上,却是极其自由的。正如汪曾祺自己所说:“使我成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作家——不是另一种作家的地方,是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学制四年,汪曾祺却读了五年,因为他的体育和英语不及格,不能毕业,留了一年。汪曾祺在学校是个不用功的学生,喜欢到处逛,泡茶馆,跑图书馆,可“不爱上课”(汪曾祺自语)。喜欢的就听,不喜欢的就不听。比如朱自清的课,他就不听,曾说过:“朱自清教我们宋词。他上课时带一沓卡片,一张一张地讲。我老是缺课,因此朱先生对我印象不佳。”
青年时代,汪曾祺喜欢在街上逛,书店、裱画店……“无目的地闲走,闲看”。经过锡箔作坊,师傅用很大的木槌夯砸锡片,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七载云烟》中,他感慨:“我们在街上很难深入这种生活的里层,只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这是生活!我们在街上闲看。看卖木柴的,卖木炭的,卖粗瓷碗、卖砂锅的,并且常常为一点细节感动不已。”当代学者孙郁说,人们只知道汪曾祺厉害,却不知道他何以厉害。汪曾祺文笔中有许多“暗功夫”,他是从古典和乡土中缓缓而来,从大众和民间提取诗意,这样的作家“百年之中,不过寥寥数人耳”。
上海《文汇报》编辑周毅在编选《一个甲子的风雨人情——笔会60年珍藏版》时,无意中发现了汪曾祺上世纪40年代发表在《文汇报》上的好几篇佚文,都是写于昆明的“黄土坡”或“白马庙”。后来,清华大学教授解志熙和他的学生裴春芳、东北师大的徐强,在翻阅民国时期资料时,又进一步发现了汪曾祺的大量早期佚文。这些文章,才华横溢,充分证明了沈从文为什么那么欣赏他、喜欢他,并且说出“汪曾祺写得比我好”的话来。
用恬淡质朴的文字,歌咏着生活的温馨,于无声处揭示生命的饱满和丰盈,是汪曾祺散文的最大特点。
其散文集《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第二辑里,汪曾祺勾勒了一幅豁达从容的人生写意图。他先后从平民百姓的业余爱好,以及自己“下放”张家口的亲历中,体悟到人生的要义——只要随遇而安,把烦心事郁闷事想开些,心灵便会轻松、轻盈。这种“玩”的心态,既能养心、还能安神、更能怡情,使人在与大自然的亲近中,于油盐酱醋茶的沁润中,于翰墨书香的濡染中,逐步培养出安之若素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秉持着这种闲适和洒脱,也就有了汪曾祺亦文、亦画、亦美食的旷达人生。
书中,对于自己曾经历过的曲折和坎坷,汪曾祺却极少提及,而更愿意念及那些平凡中的感动,忆起生命里的每一次丰厚汲取。他意味深长地说:“生活,是很好玩的。”的确,如果没有历经重重磨难,怎么会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大度,又怎么会有汪曾祺对生活通透的感悟?
1997年3月,汪先生去世前两个月,又写了散文《猫》:
有一次,在昆明,我看见过一只非常好看的小猫……这猫真小,连头带尾只有五六寸,雪白的,白得像一团新雪。这猫也是懒懒的,不时睁开蓝眼睛顾盼一下,就又闭上了。屋里有一盆很大的素心兰,开得正好。好看的女人、小白猫、兰花的香味,这一切是一个梦境。
汪先生说过:写小说就是写回忆。回忆是经过沉淀的岁月。是明晰宛若秋空般澄明,或删繁就简如冬树般简洁。《昆明猫》即是。

如何写出一篇好小说
李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河北四侠”之一。著有长篇小说《如归旅店》《镜子里的父亲》,小说集《N个国王和他们的疆土》《封在石头里的梦》《谁生来是刺客》《变形魔术师》《消失在镜子后面的妻子》,评论集《匠人坊——中国短篇小说十堂课》《在我头顶的星辰》《阅读颂,虚构颂》,诗集《果壳里的国王》等。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第九届《人民文学》奖,第九届《十月》文学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第九届、十一届、十二届河北文艺振兴奖等。
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开有一门关于写作的课,叫做《创作学》。这是一门与创作有关的课,它更侧重于文学写作的技巧和方法学,从观察和细节设置、想象力和场景再造、景物和心理描写、语言与语言运用、叙事基本技巧和变化等诸方面入手,着力提升学员们的观察能力、想象能力、语言能力和叙事能力。我承认,所谓创作学,就是讲述文学创作方式方法和基本技巧的课,它的主旨要放在指导创作上,有效性是第一位的。而文学创作是应该追求“有效性”的一种劳动吗?这个是有待讨论的问题。但是既然受邀开了这么一门课,首先我想说的是,创作学,更多的是训练,而训练的前提是兴趣。我想许多人都有过“当作家”的念想,这就是兴趣。也许你想尽快地进入到文学的创作中,尽快地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文学天地,但是要当个好作家,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比创作,比谁会写文章。
那么,我就从叙事基本方法开始,大家跟随我一起来试着设计故事。设计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比如:“我”想要一个苹果。是的,“我”想要得到一个苹果。那好,有了这个条件,可能出现的结果会有几种?一、“我”得不到这个苹果。二、“我”得到了这个苹果。三、“我”得到了苹果,但它又被人拿走了。如果我们写小说,如果把这个故事变成文学,应当怎样来讲述才更加动人,更有魅力?文似看山不喜平,我们肯定会想办法让这一过程曲折些,更曲折些。那好,让我们开始设想第一个可能:“我”得不到这个苹果。这个可能,使我想到一个范本,就是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天寒地冻的天气,对这个小女孩来说,什么是她想要的“苹果”?当然是温暖。小女孩想暖一下自己的手,于是她划亮了一根火柴。这根火柴,充当了我所说的“苹果”。小女孩透过火柴的光,看到了蜡烛、火炉。于是她想伸出脚让它也暖和一下,结果火柴灭了,蜡烛和火炉都不见了。故事就到此为止么?显然不会。我们说一波三折,仅有一折是不构成文学的,于是就有了第二折。也就是第二根火柴点亮之后,小女孩看到了烤鹅——结果我们都知道,这仅仅是饥饿的小女孩产生了幻觉。那么第三折是什么呢?是小女孩看到了圣诞树,这是精神超越了寒冷和饥饿之上的向往。接下来,又有了第四折:小女孩又划亮一根火柴,死去的奶奶出现了,她为了留住奶奶,又划亮了一大把火柴,于是,奶奶把小女孩抱起来,搂在怀里。“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越飞越高,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痛苦的地方,它属于更大的“苹果”。但是,在这一折之后,安徒生把我们带回到寒冷的现实:小女孩被冻死了。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般故事的讲述方法:在描绘“苹果”之前,先把主人公的生存状态压低,让“苹果”成为极为重要的渴望;然后,有了第一波折、第二波折、第三波折,甚至第四、第五波折,一次次接近想要的“苹果”,还要一次次将它拿走。如果你从一上来就拿走“苹果”,它就会僵板、简单。对“苹果”的接近:你必须设身处地为你的主人公想到他需要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想要得到。当然,有人可能会说,《卖火柴的小女孩》给出的是一堆“苹果”,也就是整个故事中“苹果”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消失了。
在叙述的过程中,作家需要精心、耐心地设计,为主人公着想,替他护着这枚“苹果”,想他会怎样做,这样行不行,如果这个方式不能再继续了,还可以怎么办。在这里,我们必须明确,“只有读者想不到,不能写作者想不到。”你想到的越多,故事就会越曲折,就会越引人入胜,就会越让人信服。请大家明白,如果它可以出现三个波折,就不能只出现两个;如果它可以出现四个或五个波折,就不能只出现三个或四个。你最好能比阅读者想到的多出一层两层,让他意外,然后恍然。最后,我们来看看“得到了苹果的故事”该怎么讲。为什么将“得到了苹果的故事”放在最后讲?因为它最难讲,在这三类故事中是最不容易出彩的。花好月圆的结局,往往不属于小说。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撕碎了给人看。”撕碎的过程是让人揪心的,而达至圆满虽然也是我们向往和期待的,但在揪心程度也就是震撼力上会弱些。比如一些古典的像京剧一类的折子戏,它们在故事最后都达到了圆满,得到了“苹果”。但,得到“苹果”往往是外力介入的结果,是一种骤转。在这里,我不准备以此为例证来分析。因为在一般性的故事里,因和果之间的关系是密切的,因往往可以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导致这个果,其中的逻辑和逻辑关系是我们必须要注意到的。
在小说中,作家在和读者的耐心博弈,在和读者的期待博弈,它努力做到曲折、回旋,推向绝境又峰回路转。当然,我们也依然可以看到,小说的架构也如同“得不到苹果的故事”或者“得到苹果然后又失去苹果的故事”相仿,它明显有迹可循。有迹可循,说明它遵从了小说写作的基本技艺。同时也说明,小说创作可能存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基本范式。我说的这个范式,主要是指短篇小说的。而且,主要是指传统小说,即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但是,我同时也要强调,小说创作的基本范式,在许多现代小说作家那里,它依然起着作用。没错,文学是一种创造,它当然要突破范式创造出新的可能。但在我们写作的最初阶段,我们需要从范式入手,从对范式的学习入手,先要将它熟练掌握。这就像练习书法、绘画,你需要临摹,这是走向艺术的第一课,在临摹的过程中,你还要努力地亦步亦趋,严格遵守,要学得像,最好能达到乱真。
我们的小说创作,我们的创作学,似乎可以从书法、绘画的练习中,得到借鉴。我们先把故事的简单范式记下来,熟练掌握,把它打造成属于你的一个容器,然后,你才有可能在这个容器里面,装入酒或者其它。总之,要想当个作家,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埋头创作。你如果有这个理想,那么从现在就开始这一训练吧。我们随机地设定一个主人公,然后再为他设定一个或多个“苹果”,也就是主人公想要实现的目标或者想得到的事与物,然后我们按照前面所讲的故事的基本范式,使主人公处于某一种境地,让“苹果”成为他迫切的向往,然后让他一次次接近“苹果”、又一次次将他推远。至于“苹果”最终能不能让他得到,就看你的好恶了。我建议你在写作时学得“残忍”一些。因为能合情合理地做到“残忍”的作家,很可能是优秀的作家。我想我们需要接受一波三折或者一波四折、五折的训练与考验。我相信,这样的训练会让大家尽快地进入故事,对开始文学之路极为有益。
方文山为邓紫棋的小说写序
近日,邓紫棋透露,她邀请了方文山为自己的小说《启示路》写推荐语,并表示收到这一篇如此真诚、细腻的推荐序时,自己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方文山在推荐语中写道:“《启示路》不是一本书而已,它比较像是一部电影的刷本、一本失重的诗集,或者是一段未来与过去交叠的蒙太奇。”他表示,邓紫棋敢于在小说中探讨信仰、AI技术与爱的修复等深刻命题,认为她“由内而外的诚实光芒像凌晨三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心底最幽微的角落”,并强调这种真诚“让人睁不开眼——不是因为刺眼,而是因为太真。”
据悉,《启示路》是邓紫棋的首部长篇科幻小说,延续的是她2022年音乐专辑《启示录》中的世界观——构建“乐土(虚拟)”“废土”“现实”三重空间,并融合了量子力学、AI伦理与神学思辨。